最近晤談的時候，開始喜歡上「怎麼」這兩個字。我發現我在不同情境下，經常都會使用到這兩個字：
「怎麼說？」
「你會怎麼描述那個時候的感覺？」
「那時候的你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你會怎麼形容夢裡面的那一隻蛇？」
於是我開始思考，這兩個字到底有什麼效果？雖然在不同的脈絡下可能有些不同，不過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就是它通常用來「打草稿」。
「寫生式」諮商
對我來說，談話就像是一個寫生的過程，只是這個「寫」的對象不是「生態」，而是他的「生命」經驗。當我們對個案的經驗還不是很清楚的時候、對他的感受還很模糊的時候，這兩個字如同寫生時用鉛筆打稿一樣，可以描繪出他的經驗的形狀、他在當下的感覺、腦袋裡面的想法，甚至高層次一點 — —他如何看待這個想法。
除此之外，在他描繪那些「怎麼」的時候，你也可以觀察他講話的速度、語氣、情緒，這個過程有點像是你在看著一個畫家，握筆的方式、運筆的力道，並且從中感覺到，他試著在這個畫面裡面傳達一些什麼。我們來看看下面這個例子。
釣蛇的夢
我：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夢？
案：很詭異，我在釣一隻蛇，而且很怕他咬我。
我：怎麼說？
案：我不會講耶。那是一個荒煙蔓草、乏人問津的河岸，四周都沒有人，只有我一個人，穿著很像是漁翁的裝扮，拿著竹子做的釣竿、戴著斗笠、還有竹簍，但我知道我不是要去釣魚，我是要去釣蛇。村子裡面的人都跟我說很危險、其中一個大嬸還大喊「不可以！」，我也知道很危險，所以我一邊膽戰心驚，一邊很謹慎小心地接近那個河岸（他雖然說他不會講，但卻講了一大段）。
我：你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案：我也不知道耶。就覺得這個河岸好像有什麼在吸引著我，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的感覺。可是我其實又有一點抗拒和害怕，覺得村子裡面的人說的是對的。
我：後來呢？你怎麼了？
案：結果到河邊，我一下子就釣到蛇了，是隻綠色的蛇，看起來有點恐怖，張開著血盆大口。奇怪的是，夢裡面的我雖然害怕，並沒有把釣竿放下來，堅持了一下之後，終於受不了，把釣竿丟到地上逃跑。然後我躲在草叢裡面看，發現那隻蛇變成了一條很小的蚯蚓⋯⋯
當然這個夢裡面有許多豐富的隱喻跟象徵，包含釣竿的鉤子、乏人問津的河岸、血盆大口的蛇、竹簍、很小的蚯蚓等等，不過這篇文章沒有打算要分析這個夢境，只是想說明「怎樣」這兩個字，如何協助我們描繪一幅生動的畫面。
最後，我想要補充這個案主他想起的童年的一個經驗。
案：其實這個夢讓我想到小時候我很愛玩，爸媽工作都很忙，根本沒有時間管我。有一次我到我們家四合院後面的後山上面爬樹，不小心掉了下來，昏倒在地上好久都沒有人發現。醒來之後，已經是黃昏了，頭有點痛，懵懵懂懂的，自己一個人拍拍身上的泥土灰塵回家。
我：那時候的你有什麼感覺？
案：我覺得就算我消失在這世界上、或者是在這個山谷裡面默默的死去，也不會有人發現。結果當天回家，我跟媽媽說今天早上的歷險記，就被痛打了一頓，並且嚴格禁止我再去後山玩。
案：我記得小時候的我是很勇敢、很願意冒險的，只是那個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消失無蹤了，每當同事或者是朋友邀請我去嘗試新的東西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害怕、告訴自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就算是便利商店新推出的飲料、或是新開的店，我也不敢去嘗試。
小結
從這個「寫生」裡面，可以感覺到個案小時候非常孤單、某種程度上又很自由的。那個愛冒險、不受拘束的他，在一次強烈的責罵之下，伴隨著那個覺得孤寂的、沒有人會發現的、無助的他，一起埋藏到那個荒煙蔓草的河岸了。不過，他內在有一個力量，指引勾動著他，試著把那蛇給引出來。
有趣的是，當他願意靠近那河岸、凝視那隻血盆大口的蛇，就會發現他所恐懼的東西，不過是一隻蚯蚓而已。
*本案歷經當事人同意修改後整理而出。值得說明的是，我也是弱弱的小新手，所以你可以看到技巧非常生澀XD。這個系列並不是什麼諮商技巧教程，只是單純記錄我在諮商練習上面的一些筆記，大家一起切磋參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