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3 阿爸再見(3)最後的遺物:FM2相機與吉卜力全集

海苔熊
Jan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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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留下的遺物很少,大概就是我送他的那一套吉卜力工作室動畫,還有一台那時候幫我們拍照用的相機(名字很酷竟然叫做FM2)。

由於生前他需要灌食,所以那套動畫上面全部都是奶粉,沾了各種不同的黏液,花了很多時間才清理乾淨。表面上看起來是清理粉末跟光碟包裝盒之間的連結,實際上好像也是在清理一些心裡面的連結。

印象當中,只要我每天回家,他就會坐在客廳的那張椅子上面(現在拉拉熊坐的這個位子),重複的播放《風起》。那時候我都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反覆看這部片(說來汗顏,我分析了這麼多故事竟然沒有談過風起),直到我在擦拭光碟盒封面的時候看到上面的斑駁,才驚覺或許他也很想要像主角一樣,能夠「東山再起」。或者是說,久病不良於行的他,內心或許有一種希望有一天可以在站起來好好走路、好好說話、好好「像一個人」一樣。

但是實在沒辦法。

人在身體痛苦的時候,就只剩下想像力了。想像力可以帶你去身體沒有辦法去的地方,而我爸就是用《風起》讓靈魂飛翔,他坐的那張椅子或許就像駕駛艙。而他的戰鬥,或許就是活下去,簡單,又極其困難的一種挑戰。

這幾天我爸去住「新房子」了,我媽開始每天忙進忙出在整理爸爸的遺物,以前我在書上看到說有的人在家人過世之後會很歇斯底里地不准任何人動這些留下來的東西,有的人則相反,想要一次全部丟光眼不見為淨才不會觸景傷情,我媽剛好是屬於後面這種。

她每天整理到三更半夜,把家裡面弄得一塵不染(相對於我爸在的時候許多骯髒污穢藏匿在各種角落)⋯⋯可是我在想,或許她真正想要丟掉的東西是無法丟掉的、想擦拭乾淨的東西是永遠也擦拭不乾淨的。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法讓自己閒下來,東西搬來搬去、位置換來換去,可能只要一停下來,孤單跟悲傷就會湧上來⋯⋯

我本來覺得我可能沒怎麼樣,但我媽說要丟相機的時候,但覺得我爸年輕時也很喜歡拍照,如果我可以繼承他的相機好像不錯,沒想到我這輩子沒有用過單眼相機,連底片匣都不知道該怎麼打開。幸好 徐聖淵 即時救援,幫我找到相關的影片還手把手地帶我⋯⋯

但我一打開發現挫賽!裡面竟然還有我爸拍的最後一卷留下來的底片(應該是有個部分曝光了QQ)

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才有一點悲從中來,覺得鼻酸。像是 Evita Chen說的,好像要到人生的某一個時候,就會突然驚覺某一個家人「是真的」消失了。從今以後我就變成一個「爸爸已經過世」的人了。覺得自己蠻不應該的,就連他拍的最後一卷底片,我都沒有好好對待。

在有點抗拒但是又有點好奇的情況下(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夠理解這種心情)我還是把底片拿去照相館沖洗了。由於現在很少人在洗底片,所以要兩個禮拜才能夠知道裡面有什麼,在這之前,我也只能夠靜靜收拾這些父親留下來的東西,以及遺留在我們心裡的東西。

每天出門前看著原本父親的位子現在坐著拉拉熊 ,有一種複雜又有趣的感覺。

然後才漸漸明白,有些人的離開,會隨著時間,慢慢被擴散開來。

後記

有幾張照片曝光,所以照相館提早把照片給我了。我爸的最後一卷底片,竟是我高中的時候領全勤獎的頒獎典禮⋯⋯感覺真的是很複雜阿⋯⋯

有時候會想,老爸是不是只愛那個很努力的我呢?不知道有沒有活成,他沒活出的那個自己⋯⋯(是說老爸拍照技術真的蠻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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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海苔熊

在多次受傷之後,我們數度懷疑自己是否失去了愛人的能力,殊不知我們真正失去的,是重新認識與接納自己的勇氣。程威銓(海苔熊) 「台大心研所畢,彰師大諮商輔導所博士生,筆名海苔熊,是一種結合可愛與可口的動物。目前為女人迷、姊妹淘、泛科學、Herbuty 、鍵盤大檸檬等個多平台的專欄作者,著有「在怦然之後」與「暖傷心」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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